常言道:七十三、八十四,阎王不请自己去。有的老人一到这岁数,总会多说一岁或少说一岁,就为图个吉利。父亲今年84岁,而他并不在意这个。
然而,父亲在我们面前,正一天天地衰老着,他牙齿基本脱落,吃饭用牙床“咬”,可速度一点不慢,估计八成都没嚼碎就咽下了。
以前给父亲镶过一次牙,可是他不愿戴,整个嘴部出现了塌陷状。
现在,饭还没有做好,父亲早早就坐在桌前等候;不像前两年,只顾忙着看书,吃饭要喊上几遍。
父亲每天中午一定得喝点,不多,一两老白干。尤其对七星农场生产的老牌“北大荒”情有独钟。有时菜还没炒好,他就开喝了。
有一次,我们还没上桌,父亲就喝完一杯,可能自己又倒了一杯。我们谁也没注意,就见父亲满脸通红,胸闷,赶紧给他吃了几粒救心丸,方才见好。打这以后,父亲改用五钱的小杯了。现在出于身体状况,父亲的酒基本不喝了。
有时正吃饭,父亲突然就打了个喷嚏,两手捂着嘴,结果手上、脸上都是饭渣。
母亲说:“人老了,不能再上桌了。”话里满是凄凉。
“那不行,谁来了,你和我爸都坐上座。”我们异口同声。
父亲真的老了吗?
东北的冬季漫长而寒冷,呼啸的西北风冷酷而又狂暴。父亲只能闷在家里,偶尔站在窗前,望着川流不息的行人,目光里显得暗淡与呆滞。
窗外冰天雪地,天寒地冻,我们怕父亲滑到,总劝父亲在屋里多走一走,以期达到锻炼的目的。父亲微笑着,哪次都说走了。
母亲一开始忍不住揭老底:“在床上总躺着,哪走啦?”
父亲霎时生气的瞪一眼母亲,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,“怎么没走!”
大概,父亲是怕我们担心,亦或是记性不好。
母亲后来也想明白了,就不再和父亲计较。
风和日暖的时候,父亲也出来走走,绕着楼转一圈。
母亲背后对我们说:“你爸出去溜达,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。”
以前怕父亲寂寞,我就买了《水浒传》《杨家将》《封神榜》。父亲识字不多,却也天天捧着看。现在,这几本书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。
父亲时而熟睡,连“咣咣”的敲门声都听不到;时而睁着浑浊的眼睛,无神地盯着一处不动。
八十岁的母亲不像父亲,不但做家务,每天还坚持锻炼,白天出去散步,晚上做操,有空还学写字,生活过得非常充实。母亲的这种精神,我们特别佩服!
小区里不少人都认识母亲,总有好朋友到家里找母亲聊天儿,还和两位老乡成为知己。母亲开朗,总有说不完的话,唠不完的嗑儿,跟父亲截然相反。
父亲常常埋怨母亲能絮叨,因为他喜欢安静,喜欢一个清净的世界。
父亲一天的话很少,一到下午三点半,自己就打开电视,连续看两三个小时,除了去卫生间或是抽烟,躺着床上,极少动地方。
今年大年三十的春晚,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拿着手机,一边看精彩节目一边抢着红包。而父亲,躺着床上,看着看着就睡着了。
父亲对一切似乎很冷淡,独有一件事除外。
正月初二,在哈尔滨的侄女一家回来了,家人大团聚。五岁的小丁丁活泼可爱,唱歌、跳舞,讲《西游记》,一个名副其实的“小老师”。
父亲笑眯眯地看着他的重外孙女,目光清澈,眉慈目善,有神有色。
父亲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,吃苦耐劳,退休前还扛过麻袋,管理场院二十多年,荣誉证书得了一大堆。然而,这些都是过往云烟,时光不会倒转。
什么叫“岁月无情”,什么叫“老态龙钟”,什么叫“风烛残年”?现在,我越来越有深刻的理解。
或许,父亲真的老了,动作迟缓,反应迟钝;或许,父亲真的累了,步履蹒跚,身子沉重;或许,父亲早已看淡一切,生与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……
六十年的风雨沧桑,父亲那一辈人,开发建设北大荒,经历了无数的沟沟坎坎,当年的热血青年,现在很多很多都已悄然离去……
前几日,同事的父亲才七十一岁,早晨做饭时还有说有笑,可到中午,已有很多亲朋好友为老人吊唁。仅仅几个小时,就已是生死两重天,今生难相见。
很多人对我说:“父母健在,那是你们的福气啊!”对于往六十奔的我来说,更有深刻的体会。哪怕有三五分钟的闲暇,我也愿在父母跟前多呆一会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