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建涛

在中国古老的历史长河中，商家悬挂的幌子，被称为“望子”或店铺悬挂的布招，亦特指洒店的招子即洒帘。总之幌子是商家为招徕顾客，推销商品的标志。

我常想在中国古代，怎么会有人想出用挂幌子这种方式招揽顾客，推销自己的商品呢？细琢磨起来，可能是那时候识字的人很少，若像现在这样用悬挂文字牌匾招揽生意，可能没有几个人能认识，难以达到推销商品的目的，而用挂幌子的办法招揽顾客，是一个最佳的选择。早年，看到商家挂的那些花花绿绿各有千秋的幌子，也真怪有意思的。有的是用实物做的，像皮匠铺挂的靰鞡幌子；有的是模仿商品形状制作的，像煎饼铺挂的煎饼幌子；有的是用绘画手法制作的，像药铺挂的膏药幌子；还有富有装饰性的，如饭店挂的像挂“葫芦”似的幌子，多富有装饰味道。

小时候，我在乡上念高小五六年级，每天徙步往返12里地，中午不能回家，只能在怀里揣着干粮，留着中午凉啃。一旦青黄不接没饭吃时，我就会到开在乡中心的一家小煎饼铺里，花几毛钱吃一两张煎饼，喝一碗豆腐脑，以此充饥。那铺子里摊煎饼的是一位山东独身老人，在他的铺子门前挂着一个半圆形木板幌子，底下还拴了一条红飘带随风飘动，以此招揽顾客。他摊煎饼手艺娴熟，每天都自己抱着磨杆拉磨，手里握着的煎饼筢子往返转动游刃有余，一眨眼的工夫，一张像纸一样香喷喷热乎乎的煎饼，就从煎饼烙子上揭了下来。小小的屋里，常常坐满前来“打尖”的食客。

在我们乡上还有一家药铺，那时的药铺以拉药匣子卖中草药为主，兼有一些西药。屋内是一排装中药饮片的药柜，柜顶上摆着盛装丸散膏丹的青花瓷坛子。在药铺门前的两侧，各挂着一串膏药幌子。那幌子是用一尺见方的薄铁皮做的，黑漆白地，上面画着像日本膏药旗一样的黑色膏药图形，然后首尾相接连成一串，挂在店铺门的两边，风一刮叮当山响。

那时，县城里比乡下的买卖多，商家挂的幌子也比乡下的丰富多彩。譬如说开杂货铺的，挂的是用木板拉成的葫芦，底部缀上飘带，上面书写着酱油醋；开理发店的是用一块云形的木板，底部缀有一方白布挂在门前，有的写着“理发”两字挂在门外。修理钟表的是用一块圆圆的木板或铁皮，在两面各画一块大大的怀表，挂在店外显眼之处。开大车店的门前挂着一个小红箩圈，下半边围有一块红布。宽阔的院子四周封闭，设有成排的马槽和拴马杆子，供停放马车和喂马之用。屋内的南北，各是一溜对面火炕，中间搭着煤炉子，冬天屋里暖烘烘的，一个个粗壮敦厚的马车老板子，进到店里像到家一样温暖如春。在上世纪1984年冬天的12月里，我从乡下搬进县城，我的岳父在富锦最后一家大车店——富锦大车店当书记，他给我在大车店里安排几桌招待洒席，虽说那不是什么出名的大饭店，更没有著名的大厨，但大家都说吃得挺好很实惠。打这以后不久，富锦最后的一家大车店就消失了，在它的旧址上盖起了富锦宾馆，后来又被扒倒复起，建起一座商城。

要说早时商家挂的幌子，顶数饭店挂的幌子好看，另外还有些说道。饭店的幌子是用较高的圆筒做成的，筒的外面贴有红红绿绿的色纸和图案。筒的底部围有长长的穗子，上端系有三股绳子，然后系在一个铁钩子上，三股绳子上也装饰着短穗和花朵，用一根长棍子挑着，悬挂在店门外的支架上，早上开门挂出，晚上闭店撤回。远远看去活像端午节时挂在门前的葫芦和花篮。饭店挂的幌子与其他的商家有所不同，有着等级区别。小饭店多是挂一个幌子，标志着是一家简单的方便小吃。中等饭店比小饭店要大得多，可承办一般的小型酒宴，所以挂的是两个幌子。敢挂四个幌子的饭店，那就属于大型的高档饭店了。从厨师的技艺到酒宴档次，都达到了很高的标准，可以承办大型的宴会和酒席，能烹饪山珍海味珍馐佳肴。那时的大小饭店都没有暖气，一到冬天，都用砖在屋子里砌上煤炉子，在炉子上边的铁槽子里，烫着一排排酒壶，在寒冷的冬天里，掫一口烫蹿了的老白干进肚，顿觉心里火辣辣的，立马驱散了全身的寒气。

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商家幌子，从古代一路走来，历经了历代的风雨沧桑，为商家推销商品，为大众的生活消费，起到了重要的引导作用。到了现代社会，由于人们生活水平和文化水平的提高，在中华大地上，已彻底扫出了昔日目不识丁的文盲，随之那些风格各异红红火火的商家幌子，被滚滚前进的历史大潮所吞没。现在已很难见到它们的影子了。但至今人们还难以忘记那些商家幌子的功绩，及其所具有的文化内涵。前两年去北京，看到前门那里还有一条仿古大街，在那里还可见到商家幌子的影子。不久前，看省电视台新闻，看到哈尔滨还保留着一条仿古街，在画面中我看到那条街上还挂有饭店的幌子。我们富锦市的老正大街已有百年的历史，街上和哈市中央大街一样铺的是条石，还有保存下来的民国风格建筑。在东北三江平原上可算是凤毛麟角惟我独有。近几年来，这条百年老街正被开发建设民国风情街，去年麦收时节，北大城市规划专业的博士生导师，带领学生前来富锦考察，帮助设计城市建设和旅游规划，我向有关领导建议，既然建设的是民国风情街，就应该让街上的商家挂上幌子，尽可能地展示出历史原貌，让后来人和外来人一睹那条百年老街的风彩。

写于2012年12月28日

发表于2013年11月28日《黑龙江日报》第十二版副刊